长征副刊丨墨脱纪行

在祖国西南边陲的茫茫群山中，西藏墨脱曾因江河阻隔、雪山环抱(huánbào)，被称为“雪域(xuěyù)孤岛”。去年冬季，我乘车前往墨脱的一个哨所。

“这路，太难走了……”天边(tiānbiān)刚泛起鱼肚白，凛冽的寒风在(zài)山谷间呼啸。坐在颠簸的车里，我忍不住感叹。

驾驶员熟练地(shúliàndì)转动方向盘，笑着对我说：“开车走这条路，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呢。”他(tā)嘴角扬起的笑容里饱含自信，也浸透(jìntòu)了十余年的边关风霜。

车终于停下，一座长约百米的铁索桥横跨(héngkuà)在汹涌的雅鲁藏布江上。桥身(qiáoshēn)的铁索被水汽侵蚀，锈迹斑斑。江面薄雾弥漫，更添几分险意。

我(wǒ)平复心绪，随着官兵踏上铁索桥，每走(zǒu)一步，桥身都在晃动。我紧紧抓住两边的铁索，脑门(nǎomén)和手心都沁出汗水，寒风一吹，感觉冰凉刺骨。

向下望去，翻涌的(de)江水似乎近在咫尺，我感觉到一阵眩晕(xuànyūn)，脚下的速度不觉放缓。而官兵依旧步伐稳健，如履平地，还不时回头(huítóu)鼓励我大胆往前走。

好不容易过了桥，眼前又是蜿蜒的(de)山路。虽然正值寒冬腊月，可这里受地形(dìxíng)因素影响(yǐngxiǎng)，形成温暖湿润的气候，山路两侧(liǎngcè)绿意盎然，一派原始森林的风光。高大的芭蕉树伸展着叶片，随风摇曳。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异植物，叶片形状奇特，花朵色彩鲜艳，散发着淡淡香气。山石之间藤蔓纵横缠绕，织成密匝匝的绿网(lǜwǎng)。

山路越发陡峭，坡度近70度。脚下泥土湿滑，石块和树根遍布，稍不留神就会跌倒，我们的(de)每一步都得踩稳(wěn)。

我手脚并用向上攀爬，有些路段极窄，只容得下半只(bànzhǐ)脚掌，另一侧就是陡直(dǒuzhí)的悬崖，下方峡谷深不见底，看得人心头发紧。

汗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，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(shàng)。

当夕阳西沉时，我们终于到达哨所(shàosuǒ)。

营区不大，是战士们一锹一镐平整出来的。几间简易木屋，散发着淡淡的木香。几只军犬在营区里撒欢(sāhuān)，看见我们(wǒmen)到来，围着官兵(guānbīng)摇尾巴。

这一天过得很快。晚上躺在宿舍里，听着(zhe)山风拂过窗棂，我(wǒ)很快进入了梦乡。

次日清晨，山顶薄雾未散，一声清脆的(de)哨响，官兵已在操场列队完毕。他们军装整洁，站得笔直。国歌在山顶奏响，“敬礼(jìnglǐ)！”副(fù)连长王旭的口令声响起(qǐ)，官兵齐刷刷抬起右手，向国旗敬礼。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缓缓上升的五星红旗，眼神专注而坚定。

上午下起小雨，山上气温骤降，冬日的氛围更浓了。我(wǒ)推开厨房门(chúfángmén)，一股暖烘烘的烟火气裹着水蒸气扑面而来，炊事班正在忙碌着。

中士朱佳明蹲在水池边对付一条肥硕的花鲢，刮鳞(lín)去鳃，动作麻利。处理完鱼，他又拿起刚(gāng)从菜园(càiyuán)拔出来的白萝卜，仔细刮掉外皮。刮净的萝卜水灵灵的，我忍不住夸赞起来。

朱佳明有点不好意思，憨厚地笑着说(shuō)：“都是(shì)大伙儿一起浇水施肥养大的，自己种的菜吃着香……”

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。山峦(shānluán)被浓厚的雨雾吞没，空气湿漉漉、冷飕飕的，我感觉呼吸间都带着草木(cǎomù)和泥土的凉意。

下山的路成了泥潭。一脚踩下去，黏稠冰冷的泥浆(níjiāng)立刻(lìkè)裹住鞋底，每前进一步都要吃力地将脚从泥浆里“拔”出来。我和几名官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(zǒu)——今天我们的任务是运送物资。

“当心，前面有水坑(shuǐkēng)。”下士何勇雷走在最前头，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向后传递(chuándì)。何勇雷个子不高，背上背着沉重的物资箱，步伐却十分(shífēn)稳当。

我的目光落在他(tā)腰间——那里绑着一副厚厚的、边缘已经磨损的护腰。这(zhè)一路，我在湿滑的泥石上打了好几个趔趄，每次都(dōu)是走在我左前方的何勇雷迅速反应，稳稳扶住我，我才没有摔倒。

“勇雷，你(nǐ)的腰怎么样？” 我忍不住开口。

“没事，老毛病了。”他头也没回，声音被雨打得有点模糊，“那年夏天下着大雨(dàyǔ)，有批急用(jíyòng)物资，必须送上去。路滑得跟泼了油似的。我一脚没踩稳，摔沟里(gōulǐ)去了。”

他腾出一只手，重重按(àn)了按腰后的护具：“你要小心，走慢一点(yìdiǎn)，稳一点。”

我点点头，脚下发力(fālì)，更加专注地踩稳每一步泥泞，跟(gēn)紧了那个在雨中稳稳前行的身影。